當祝融號火星車的多光譜相機聚焦于烏托邦平原南部一塊普通巖石時,科學家們意外捕捉到一組特殊的層理結構——這些細密的紋路如同被反復折疊的紙頁,在鏡頭下呈現出明暗交錯的復雜圖案。與常見的風蝕平行條紋或火山塊狀結構截然不同,這些雙向交錯的紋路讓研究團隊意識到:他們可能觸碰到了火星古海洋存在的關鍵證據。
這并非祝融號首次發現異常。2022年,其搭載的探地雷達曾在地下探測到異常沉積層,密度特征與洪水沖刷痕跡高度吻合。然而,這些數據未能動搖部分學者對"火星長期干旱"的堅持。自上世紀70年代水手9號首次發現火星表面谷網以來,關于古海洋的爭論已持續半個世紀——1989年提出的"阿拉伯"與"亞尼羅"兩條古海岸線,因高程差異過大和氣候模型不支持而飽受質疑。
矛盾的數據讓爭議持續發酵。某些團隊在火星隕石中檢測到需水形成的礦物,推算出火星曾存在380米厚的全球水層;另一些研究卻在地表發現未蝕變的橄欖石,這種遇水即變的礦物暗示火星始終干燥。這種截然相反的證據,如同有人聲稱目睹降雨,有人卻只找到干涸的土地,使科學界陷入長期拉鋸。
傳統軌道探測的局限性日益凸顯。火星表面厚重的塵埃層與大氣干擾,導致衛星難以區分北方荒原沉積層的成因。此前六個著陸器與巡視器的嘗試均未成功——洞察號與鳳凰號或因選址偏差,或因儀器分辨率不足,始終未能獲取決定性證據。祝融號的突破在于其"貼身觀察"能力:2023年5月,研究團隊通過對比巖石照片發現,雙向交錯層理與地球淺海潮汐沖刷形成的紋路高度相似——漲潮時沉積粗顆粒,退潮時覆蓋細顆粒,層層疊加形成明暗交替的特征。
"看到放大圖時,我立刻想起浙江海邊的潮間帶。"參與研究的科學家回憶道,"那些被海水反復浸泡的巖石,紋路幾乎一模一樣。"這種類比為古海洋假說提供了直觀支持,但新問題隨之而來:若火星曾存在海洋,巨量水資源究竟去向何方?測算顯示至少110米厚的水層流失至太空,但火星失去磁場后的大氣逃逸速率似乎不足以解釋這一現象。水體是否凍結在地下?抑或被巖石吸收?祝融號的雷達僅能探測淺層,更深層的秘密仍埋藏在數公里下的地殼之中。
更復雜的謎題涉及氣候模型。火星早期太陽亮度比現在低30%,即便考慮二氧化碳溫室效應,模擬溫度仍不足以維持液態水穩定存在。這是否意味著存在其他溫室氣體?或是地質活動產熱被低估?這些疑問如同纏繞在巖石紋路中的絲線,亟待解開。
盡管如此,祝融號的發現已為后續研究指明方向。研究團隊鎖定了多個潛在采樣目標:形似泥火山的凹錐結構與北方荒原組的葉狀邊緣,可能蘊藏更古老的沉積巖。若能將樣本帶回地球分析同位素,或將揭示水體存在的具體年代,甚至發現微生物活動的痕跡。
如今凝視火星表面的紅色荒原,那些曾被視為干涸傷疤的溝壑,正逐漸顯露出濕潤歲月的痕跡。祝融號如同一位耐心的偵探,用相機與雷達在塵土中搜尋"沉默的證人"。但謎題遠未終結:水體存在了多久?是持續的海洋還是間歇性湖泊?若曾存在液態水,為何未發現生命跡象?或許未來的探測將在火山活動區附近找到熱液噴口——這類地球深海中的生命溫床,可能為火星生命研究帶來突破。
科學探索的本質,在于一個答案引發更多問題。每塊帶紋路的巖石、每一層異常沉積,都是火星試圖傳遞的信息。祝融號已將耳朵貼近這顆紅色星球,人類需要的,或許只是一點耐心。











